四版:文化总第2457期 >2023-03-10编印

苦战幸福河
刊发日期:2023-03-10 阅读次数: 作者:赵化美

  “幸福河”的前身,是一条黄河决口造成的流沟,当地老百姓叫“西大流”。黄河流经惠民县大年陈簸箕李附近,地理环境造成年年决口,有时一年两次,使这里土地大面积的淤积,形成土地沙化、盐碱地,长期以来,惠民、阳信、无棣三县和沾化的西部,造成严重的灾荒。这里记载的是我在“幸福河”的清淤工程中的一次经历,时间是1969年的十月,从滨县夏家口的徒骇河工程刚下来,正好接上。

  夏家口工程结束,回家后没几天,“西大流”的清淤就开始了。因为夏家口干了九天,生产队的制度是十天就是一次伕,不到十天,算不得一次工程。所以,我队原班七个人又来了。这次任务大、工期长,人员增加到十三人,副队长赵在法带工,住在“西大流”西岸的黄辛庄。

  这里的活与夏家口截然不同,漫天的黄沙风不断地刮,小风迷人眼,大风满口泥。“一碗清水半碗沙”,到处犹如蒙古沙漠。遍地的芦草茅根,一棵树也没有,中午躺一会儿,沙土能把你埋起来。

  我们的任务是清淤,顾名思义,就是把淤塞的河道清理出来。刮平了的沙土根本看不出那里是水道,哪里是平地,只好按着施工员撒的灰线,不走样地去干。到处是随风打着圈一流流的沙垄,到处是干干的飞沙,那沙土细细的,一点杂质也没有,小孩子穿沙土裤根本不用筛子筛,比过年推得细面还干净细软。你一锨“锄”起来,接着就流下一多半来。装在筐里又从缝里溜下来,没有办法,就用布片把筐挡严了。

  一星期过去了,干沙层揭去,露出了湿黑湿黑的泥巴,遍地湿漉漉的,连能坐的地方也没有了,休息时只能坐在车子把上。

  黄沙的特点是“有水是流沙,干了是飞沙,水下去是板沙,咕叽咕叽是嘬沙。”聪明的民工们先打开龙沟,让水沉下去,一层一层地赶着挖,这样在板沙上作业,那活就好干多了。

  这板沙层是最好上锨的,巧手上锨像切豆腐,一块一块的,也最容易使出一手好锨。一张新锨,四、五天就磨得铮明瓦亮。那锨在手里,上下翻飞,闪着耀眼的光芒,一锨四、五十斤,那推车的不等挂上袢,车子已装满了,“快走、快走。”你就赶忙快走,不然,一边一锨,百多斤就又给你培上了。

  这一次我可不是光拉钩了(夏家口照顾我,让我拉钩),这里推车比拉钩要轻。在这里一开始推土用筐,一星期过后,筐就不行了,沙土含水,一颠一颠的成了泥,沉在筐里就不好向外倒。利索手看准地方,车袢挂在把上,双手牵着车袢慢慢地顺势把车子扣过去,那土正好轧平前边的道儿,等泥倒净了,踩着车的前横筋,不用劲就可以拽过来,还不用平土场。如果是新手,倒得早了堵道,倒得晚了车子会翻下去,有的摘不下车袢来,甚至把人从高处带下去,发生工伤。人们干脆把筐解了,别上秫秸或找来树枝,把车萌子护起来。有的生产队干脆打了小芭来,绑在车子上,这样又轻又好倒土。

  拉钩这个活,因沙土的道干了压不住,湿了又出夹沟辙,拉钩死沉死沉的,带工的商量着牵了驴来,驴拉钩要比人强多了,它比人有劲,走起来又轻又快。但是,要有人喂,要懂得爱护牲口,回去好向生产队有个交代。朱福才的年龄最大,又会喂牲口,他就把拉钩的事揽下来了。

  这次干了三十多天,十一月的天,早五点打着手电上工,晚七点才收工。打着手电去打饭,点着煤油灯吃了晚饭,无声无息地溜进被窝里。一个个像驯服的绵羊,没有说笑、也没有打闹。

  中午一小时的吃饭时间,碗筷一放、棉袄把头一蒙,迷糊一觉,是最高的享受了。天气进了“大雪”,早晨上工,满头的白霜,眉毛胡子都是白的。棉衣外面像铁甲,下手干活没有说干活的,都喊:“同志们,再暖和暖和吧。”

  这时最讨厌的,是顺河而来的西北风,刚住下手里活的人们,跑过去接着刚到工地的送饭的伙夫,掀开一点热气没有的干粮筐子,饭从伙房送到工地二里多远,别说仲冬,就是春秋也凉透了。

  这样的工程每年的春冬各有一次。每次的上工,都像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无棣的、阳信的治河民工,大车小车的,络绎不断的在公路上要走多天,沿幸福河两岸,村子里住的满满的,村民像当年拥军一样,欢迎来自远方的治河民工。腾出好房子,好院子,安伙房,住连部。安排专人协助民工解决实际困难……

  民工们都对房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帮房东干些他们急需干又干不了的活,改善生活的时候,也主动给房东送去,就像一家人似的。

  村子人多了,不少有头脑的人利用早晚的时间,开起了小吃店,便利民工们调节一下生活,炸油条的,卖烧鸡的,小铺里的白酒、香烟成了热门货。

  这里是黄河早年间的泄洪口,是黄河龙发脾气的地方,是簸箕李引黄闸口的出口。鲁北一带的沙碱地都是它造成的。听老辈人说,这里曾经发生过“十二年碌碡不翻身”的年月。人们为了活命,吃野菜树皮,卖儿卖女。盼了一年又一年,墙上的“碱草”都抠下来吃了。人们没有了盼头就到外地逃荒,致使大片土地荒芜,无人耕种,明代才从外地迁移人口来这里。所以,当地十之七八的村子,是明代从枣强迁徙来的移民。

  幸福河东有个肖圣庙村,早年间围子墙修的坚固,来大水时村子里没进水,避了水患。村外四面的地淤高了,至今村中还是大洼。村中房顶没有四周地面高,就是一个见证。

  经过一冬一春的治理,一百多米的河口,六十多米的河底犹如刀切,平坦整齐,三米深的河床,一经放水,滚滚黄河水一过,一场大水就会沙满河床,淤成平地,只剩中间一道流沟。只有到下一年冬春,再清淤。经过春冬的奋战,推走淤泥,新的河道出来后再放水,阳信、无棣的老百姓,才能浇地灌溉有水喝。这样年复一年的二十几载,到2010年前后,政府下决心,用大理石板砌了两壁,大水滚滚一直流向了渤海,一望无际的海滩淤成了好地,长出了“海水稻”。

  千里海滩稻花香,出现了千古奇迹,鲁北的“老大难”成了米粮仓。人们便把“西大溜”改称“幸福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