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版:文化总第2292期 >2020-11-24编印

黄河岸边人
刊发日期:2020-11-24 阅读次数: 作者:路秀华

      金风习习的秋日,我跟随县妇联一行来到了位于清河镇西南的黄河白龙湾风景区,参加妇联组织的“黄河清·母亲颂”主题征文颁奖及交流诵读活动。很多人是第一次到此,而我则是阔别七年后的旧地重游。

  蜿蜒如绸带一样的河堤柏油路,两旁像卫士一样忠诚的青葱的柳树,地毯般柔软的碧草,腾空而起的白马雕像,曲廊,凉亭,石桌石凳,假山,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在它们旁边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来天际去日夜奔流不息的黄河。那滔滔的浊浪,时而打个漩儿,卷起细小的浪花,时而发出轻碎的“汩汩”的声响,好像在雀跃,在欢呼,在倾诉。我的心胸豁然开朗,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

  小时候最早听到“黄河”一词,是在夏夜乘凉的草席上,或者农忙间歇的打谷场上,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回忆着:某年黄河发大水,淹死了多少人……咱们这里那两年来了好多要饭的……听说黄河大堰上住着很多皮狐子,这些家伙神出鬼没,就爱打洞……那时黄河给我的印象是遥远的、恐怖的。

  长大参加了工作,得知单位离黄河只有十几里之遥,真是喜出望外,不及两年,医院由申桥乡迁至李庄镇,离黄河越发近了,再后来,我嫁到了清河镇,更是摇身一变成了黄河岸边人。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去婆家,看村里的房屋地基都高出路面好几米,心里很纳闷,这样一出门就上下坡多不方便啊,公公说这里离黄河直线距离也不过三里地,以前黄河经常决口子,部分村民搬出去了,在村北好几里地外又建了北乔村,没有搬走的为防水患就把房屋地基垒高了。

  每每往返于婆家和单位之间,白龙湾成了我必经之地。渐渐地黄河在我眼前撩开了神秘的面纱,不再是一副狰狞可怖的样子。它有“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歌声里的热血沸腾,有“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归”诗词里的雄壮,有“逝者如斯夫”的哲人的感慨,它带给我的更有美丽、温柔、厚重和安详。

  冬日,我曾漫步在干涸的河床上,天地间变得无比的空旷和寂寥,软软的河床上密布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那是河水经年流淌留下的印迹。没有河水的河床,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令人感觉说不出的沧桑和悲怆。

  春日,我曾带着满腔的疑惑涕泪涟涟来到岸边,黄河水浊浪奔涌,它不言语,无休歇,却像一位睿智的长者无声地劝慰着我:我从世界之巅千里迢迢而来,冲破多少崇山峻岭的阻障,承载多少黄土高原的尘沙,我从深邃的历史走来,遭受过多少次天灾人祸,而我义无反顾,一路上、千万年未曾停歇。岸边鹅黄柔软的小草向我摇头:看我经历了漫长冬日野火的焚烧,冰雪的封杀,春来依然生机勃勃,你那点小伤感算得了什么?

  夏日,我带着女儿来白龙湾游玩。她在石砌的河堤上攀岩,在白马雕像上寻找蜗牛,在石桌上学打坐,往河水里掷石子,看停在岸边的渔船,看飞翔的水鸟,看微风裹挟着细浪奔向远方,每次都是流连忘返。下河堤时她会在后座上不住声地喊:“妈妈不要刹车,骑快点再快点。”两旁的树木风驰电掣般向我们身后飞去,娘俩尽享俯冲的快乐。

  如今这秋日,我重又来到白龙湾,重新捡拾起厚重的记忆。导游在给人们讲解白龙湾的传说了,这传说在我们当地家喻户晓。说黄河此地以北有一村叫吕王庄,村里有一个老汉叫吕老弯,无儿无女孤身一人,靠两亩菜园维持生计。忽一日来了一个英俊小伙,帮他种地,只要吃住,不要工钱,老汉很高兴。小伙非常能干。后来老汉终于知道这个小伙是天上的白龙因为行错了雨,被罚到人间守着白龙湾。白龙向老汉告辞,说有一黑龙要来抢占他的地盘,在此冲破河堤直入大海,白龙虽然知道黑龙比自己道行高深,但为了一方百姓的利益,还是要跟黑龙决一死战。在鏖战中因为老汉错把馒头扔向黑龙、砖头扔向白龙而致白龙败下阵来,白龙在突围时不慎冲破河堤,为了生灵免于涂炭,他俯身塞住了河堤,让老百姓往他身上填土和石头,最终河堤保住了,可小白龙从此再也回不了黄河和天庭。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自发捐建了庙宇,后来庙宇没了,但故事却代代相传。

  小白龙的传说在古代之所以经久流传,是因为人们在用传说这种独特的方式,表达对黄河的爱与怕。我们的母亲河孕育了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德泽两岸人民,被人们尊奉为“德水”,这一点就像小白龙,是善与美的化身,而她同时又反复无常,“开了白龙湾,先冲武定府,再淹阳信县”,发起性子来凶神恶煞,就像那条黑龙。数千年一路走来,她身上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正邪善恶的殊死较量。而今天人们看待这个美丽的传说,只是认识黄河历史的一面镜子。

  如今的黄河再也不是性情乖戾反复无常的样子。河堤如同高大宽厚的石墙将这条难以驯服的苍龙严严实实地拢在了河湾中,河里的黄沙被虹吸到岸边,淤积成肥沃的土地,种满经济花木,不但形成了美丽的风景,还造福了一方百姓。黄河也不再是阻碍南北交通的天堑,以白龙湾为起点,往东顺着河堤可以到滨州黄河大桥,往西可以到220国道,可以到济南,往南经过清河镇浮桥或者李庄镇新建的黄河大桥可以到高青县,往北可以到惠民、阳信、庆云等地。今天的我们,回家也不再是自行车或者摩托,而是换成了汽车。2013年,医院总部搬迁到了惠民县城,生活在变,黄河也在变,就像约定好了一样,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唯一不变的是黄河水永远没有停下奔流的脚步,历史车轮永远滚滚向前。

  因为是初秋,白天气温还很高,为防日晒,来回大巴上都拉严帘子,加上我座位靠里面,看不到车窗外的景致。这么多年不来,不知道堰根下住在绿树浓荫中的老两口还好吗?N年前我骑车带孩子从河堤上回家,不小心扎了车胎,那时河堤上还有部分土路,去那里借打气筒,大爷和大娘那么热心地帮我充好气。

  还有堰根下村里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大娘,那年我母亲突然嘴歪,去医院诊断为脑血栓,输了两天液没有好转,抬头纹也不对称了。害怕是吊眼风(即面瘫),打听到清河镇有偏方,就火速赶了去。老大娘这么高龄了眼不花耳不聋,说话底气十足,一看母亲的样子就说这就是吊眼风,贴了两贴膏药,一贴在患侧眼睛外上方,一贴在患侧颊部,一共去了三次,一次一百块钱,药到病除。同住一个楼的邻居大哥听说后羡慕不已,他以前得吊眼风时住院好长时间没有效果,后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用刀子割破颊部皮肉,叫放血治疗,病是好了,但痛不堪言,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我想起老大娘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几年过去了,她现在身体一定还是那么硬朗吧。

  还有我婆家的姑父,也住在大堰下。早年间有一个南乡(黄河以南)人因为下雨渡不了黄河,姑父就好心让他吃住在家里。看姑父少言寡语但为人忠厚,那人就把祖传治肾炎的秘方传授给了姑父。姑父谨记那人的嘱托,从不多收钱财,治好了无数肾炎患者,慕名而来的络绎不绝。姑父做事很有原则,只要在医院开始血液透析的就不收治。姑父前几年去世了,秘方传给了孙子,听说来就诊的依然如前。

  大堰下还有赫赫有名的清河镇木版年画,据说与天津的杨柳青木版年画、潍坊杨家埠木版年画并称为中国北方三大木版年画,可惜我未曾到访,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