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文化总第2170期 >2019-08-23编印

蛙声与记忆
刊发日期:2019-08-23 阅读次数: 作者:冯秀荣

在我上下班的路上,经过一个村庄,公路东侧一排排的农房鳞次栉比整齐排列,其中靠路边的一排房子西侧墙壁上赫然写着绿色的四个大字:蛙声小镇,并且在周边绘有漂亮的荷花图案。我第一次看到,便心生好奇:怎么会有如此诗意的名字呢?我的耳旁仿佛传来青蛙呱呱呱的叫声,仿佛看到大雨过后农村池塘里青幽幽的水,仿佛看到许多光着脚丫在水边嬉戏的孩子,那水边挺拔翠绿的芦苇随风摇曳,把我摇到了那个久远的年代……

  20世纪70年代末,那是一个贫困的年代。我和农村的其他孩子一样,没有玩具,没有新衣,更没有美食。但是,那时的天似乎格外蓝,水似乎格外清,笑容也格外灿烂,物质的匮乏并没有影响我们多彩的童年。童年时的快乐似小溪里的潺潺流水源源不绝,童年时储存的阳光似乎能够照亮我们的一生。

  每当树上的蝉鸣吹响麦收的号角,我们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麦田金光灿灿,麦浪此起彼伏,天气越来越热,干燥的风夹杂着麦香扑面而来。这时,大人们便开始准备麦收了,从最初的挑水泼场、晒场到用镰刀割麦子、拉运、翻晒,再到起场、扬场,每一步都渗透了农民的血汗,特别是下午两点前后,在太阳最毒最热的时候,大人们要用木杈去翻晒麦子,汗水一滴一滴渗透他们的衣裳。有时看到男人们会直接脱下贴在身上的背心拧一下,能拧出水来,露出的黑褐色臂膀和脸庞,他们的身上写满了长年劳作的艰辛,也记载了岁月的沧桑。历经几天的忙碌之后,他们轧好的小麦便会像小山一样堆满自己的场院,这时淘气的孩子们会在麦子上翻跟头,打滚,玩得不亦乐乎!当大人们终于把这些浸透着他们一年的希望的收成装入早已备好的肥料袋子时,他们疲惫的脸上才会露出最开心最灿烂的笑容,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则无法体会到大人们的辛苦,吃着五分钱一只的老冰棍,趴在袋子上晃,被大人训斥后,就做着鬼脸快速跑远了。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要挑水喝,所以每个村子里都会有一两口甜水井,还有蓄满水的洼地,我们管它叫湾。每当大雨之后,就会沟平湾满,有时不等雨停,早已憋坏的孩子们便会戴上大人的斗笠出来玩水,大人在后面大喊不要去水深的地方,不要去井边上玩,可是孩子们早已离开他们的视线了。我们挽着裤子趟水,或拿个石子打泡泡,一边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一边冲小伙伴喊:“下雨来,打泡来,谁家王八戴着草帽来”;“下雨来,打雷来,谁家王八戴着斗笠来”……这些稚嫩的声音透过村庄的大街小巷,响彻天空。而唯一能与这些童音相媲美的就是青蛙呱呱呱的唱响曲了,特别是天暗下来时,或是早晨天刚蒙蒙亮,听吧,先有一只青蛙领叫,接着一片片跟上,这叫声一阵阵、一波波此起彼伏,像奏鸣曲,奏响村庄的四面八方,在这美妙的天然的音响里,承载了多少农村孩子快乐的童年。有时我们会捉住小青蛙,拿一根绳捆住它的后腿,去吓唬更小的小孩,有时还烤青蛙的肉吃。直到上学之后,懂的知识多一点了,知道青蛙是益虫,再也不会有那些恶作剧了。

  转眼之间,我已经告别了童年,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惠民师范,是我们村里第二个吃上“皇粮”的人。父母以我为荣,觉得脸上有光,走到哪里,也都收获羡慕的目光。而我,也成为一个村的骄傲。快毕业那年的冬天,我意外收到了一封情书。在那个连看一眼异性都羞涩无比的年代,我有自己的底线,我不要对方的一块糖,认为夹杂了物质的爱情是不纯洁的,不做决定前甚至不会出去逛街,以为如果被人看到了,就必须嫁给他。我不知道这是我作茧自缚还是时代教育的结果。但终究是豆蔻年华的时代,在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他约我去了校园南边的护城河畔。河对岸是茂密的树林,我倚在一棵高大的榆树上,听青蛙呱呱的叫声,月亮的光借着微风在河里泛起一道道波纹,星星眨着羞涩的眼睛,树影朦胧斑驳的光照过来打在脸上,他走过来,伸出双手,说:握起来吧!他的真诚如四月的阳光明媚了季节,温暖了岁月,我无法不被感动。就这样他抓起了我的手,也抓走了我的心,而那晚,青蛙那美妙的叫声,一直是我生命中最动听的交响曲。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已经成为回忆。现在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我们的国家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每一个人都深深体会到国家发展富强带给我们的好处。无论城市还是农村,都已走向现代化,农民再也不用害怕麦收、秋收了,联合收割机将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年轻人也开着自己的轿车去城市打工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不仅吃饱更要吃好,比如要吃营养,吃健康。象黑花生、黑玉米、笨鸡蛋这些都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首选,还有各种蔬菜水果,也走进千家万户,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物质生活需求。我们享受现在的美好生活,却更怀念贫困年代里那些朴素的情感,纯真的童年和对黄土地深深的眷恋。

  当夜幕降临,城市里灯火辉煌,农村也喜气洋洋,可是我们却很少听到青蛙那美妙的叫声了。而对我来说,蛙声里,有我快乐的童年,有我甜蜜的初恋,有值得我珍藏一生的记忆,而今,夏已至,蛙声又起,我侧耳倾听,美丽无比……